愛情/愛情有時乏善可陳


愛情
吳美雲

兒子提出個題目叫愛情,愛情對我們這一年代而言, 真的乏善可陳, 不像他們這一代, 如此多姿多彩, 動不動就帶女朋友回來見我。 孰不知見了家長應是成定局了, 那能隔一陣又換了一個。 我常告訴他, 等你要結婚了,才帶回來見我吧。 不然, 老媽腦子不好, 天記錯了人,叫錯了名字, 會掀起家庭革命的, 但對他而言, 好像不把我的話當真。

我們那一代的戀情, 當然不致於父母之命, 媒灼之言, 但也是靜默進行的, 沒有交往至一個程度, 是不會帶他回家見父母的。 還記得第一次見我家婆時, 她還特別準備了一桌好菜, 正正式式的要我先生邀請我到家裡吃飯, 而當時我們已交往了四年。

年輕時的夢, 都想找個高大英俊挺拔, 幽默大方, 談笑風生的白馬王子。 若能對我百依百順, 又能百分百瞭解我的人是最好不過的。 但, 這畢竟是夢而已, 現實生活中, 這種雄性人類好像是不存在的。

與先生的相識, 起緣於我和他是一位學生的前後任補習老師, 我教了她不到一個月, 就到國外求學了;而我先生則接下了我的棒子。 機緣巧合下,他聽說我是出國唸醫科, 向他的學生要了我的電話, 直接在電話中連絡上我, 進而要求到家中來詳問出國事宜。

我是個熱心人士,也常鼓勵人家出國唸書。 因此不疑有他的,允許他到家中來聊一聊。 記得當時他出現在我面前時, 只見他長得高高瘦瘦, 皮膚略顯黑了一點, 戴了一幅黑邊眼鏡, 頗有書香氣息。 我陪他在客廳坐着, 告訴他如何申請大學, 而我家父母則坐在中庭看着我們, 該說是像在監視着我們, 靜靜的, 仔細的聆聽我們的談話內容。 猶記得, 我先生話不多, 多半是我說他听, 偶而提出學費, 住宿等問題。 問題問完了也不走, 呆坐在那不發一語。 我是個有教養的人,也不好趕客人走,只好呆陪着他,盡量找些話題來化解尷尬。

過了不久,他也到國外唸書了。 因着先來後到之禮, 再加上他人生地不熟, 認識的人也只有我,我只好扛下這個責任, 陪他去找宿舍,買日用品, 還請了他在国外的第一餐。 後來他告訴我, 就在那天, 他愛上了我。 回想起來, 應是乍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天寒地凍, 人生地不熟的, 若有人對我那么好, 找地方讓我住, 又有熱乎乎飯菜, 我也會愛上他吧。

大學醫學院裡, 我算是極活潑的女生, 其它的女生都是輕聲細語, 而我卻是運動十項全能, 舉凡說得出名字的球類, 我無所不會, 無所不精, 如疊球, 籃球(中學時籃球校隊), 羽球(曾和朋友聯手混雙在大專校際友誼賽中無敵手), 桌球(拿過全國女醫師杯單打冠軍), 還有保齡球, 撞球等,我是一學就會, 可見我運動細胞有多强, 個性有多男牲化了。 我們那時代的醫科女生, 都是秀秀氣氣, 嬌滴滴的, 不似我這種直爽型, 而且又是個運動型的, 身材當然不會好到那兒去。 因此, 在男同學眼中, 都只把我當是哥兒們, 大家在舉凡Beatles Bee Gees Rod Steward Carpenters Air Supply 等等他都聽, 也愛唱,而我卻是中又歌曲的擁護者, 想想好像不怎麼契合。

不過, 我先生有一絕活, 他可以對着我, 彈了一夜的吉他, 唱了一夜的西洋歌曲而不喊累, 甚至有次返馬的機上, 他唱了快四個小時的歌給我聽, 而後座的一個老外在我先生去上廁所時告訴我, 說我很幸運, 有個人可以對着我唱四小時而不累。 問題是我先生五音不全, 高低音不分, 太高唱不起, 太低又壓不下。 對這老外的評語, 真不知是褒還是貶,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漸漸的, 我們愈走愈近, 誰也沒提出什麼承諾。 只記得他曾提說將來畢了業, 他應該會回馬來西亞的, 而因他這句話, 我默許了這是我要的人吧! 當時我是想畢了業就要回來的, 甚至有位同學向我表白而被拒絕後告訴我, 若將來我嫁的是我先生, 那他可以接受; 若是別人, 他一定會回來搶。 真不知當時大家為什么認定他會比他們更能給我幸福?!

婚後, 先生並沒有遵守諾言回來馬來西亞,(事實上, 他也沒答應我要回馬來西亞, 而是我一廂情願的認為他是應該會回來的) 而我們也在國外打下了基礎, 也有了自己的定位。誰知, 在我事業最輝煌的那一年, 先生突然提出要回馬來西亞了! 記得當時的我是震驚的, 怎會突然有此決定呢? 不論我怎麼追問, 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幾番思考, 在所有朋友的反對聲浪中, 我還是妥協了, 像油麻菜仔般地跟他回來。 我放棄了自己的事業, 選擇了婚姻。

我們這一代的愛情, 平淡無味, 真不知兒子要我寫什麼, 就說是乏善可陳啦!


愛情有時乏善可陳
林韋地

對大多數人來說,父母是自己人生中認識的第一對伴侶。

青春期時受到八點檔的影響,總是會想太多。總覺得自己父母親的感情好像不大好,我們全家從台灣搬回來馬來西亞是不是因為老爸在台灣有外遇被老媽抓包了,老爸從馬來西亞跑回去台灣是不是因為他在台灣又找到新的小老婆了。

從小就覺得老爸一點都沒有一家之主的威嚴,在老媽面前總顯得很遜,自己不會開車每次都要老媽載他,一家人出去游泳怕水的他總是在旁坐著,不管什麼東西老媽要教他,他卻總是學不會,常常被老媽罵到臭頭,成日就一副很怕老媽生氣的樣子,問題是他自己怕老婆就算了又愛把我拖下水,每次我調皮搗蛋說都嚇我不要再吵了不然媽媽生氣,不然晚上我尿尿時也不准我對準馬桶裡的水,要瞄旁邊一點,不然會把媽媽吵醒。

雖然老爸很怕老婆,可是又不覺得他對老媽特別好。小時候還在台灣時也不會幫老媽做家事,每次有客人來也都是靜靜地坐在旁邊,不會主動招呼。這麼多年來也沒看過他送老媽什麼禮物,整天說他自己沒有錢,但又怕老媽賺得錢比他多。老爸和老媽很有趣,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方賺多少錢,每次有人說老爸這麼辛苦啊要出國工作賺錢養家時,老媽就會澄清說這麼多年來她可都是自己養自己的。

所以從小我就立志長大以後要和老爸完全不同,要成為一個又高大又英俊挺拔, 幽默大方, 談笑風生,對女友很貼心又很大方的男人。

有件事還是要跟老爸學習的,老爸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一件事,就是他的眼光很好,娶了一個很好的老婆。

老媽一直以來都很獨立堅強,不怎麼需要老爸照顧。幫他生了一個很好看的兒子和一個很聰明的女兒,在老公大部份時間都不在家裡的情況下,負起教育小孩的全責。老爸說要回馬來西亞二話不說就放下自己的事業跟著老爸回來,老爸自己跑回去台灣後又留下來照顧小孩。因為老爸不在檳城,老爸家人有什麼狀況都會跑去找老媽,但老媽也是有自己家人要照顧。老爸生病了要開刀,老媽就飛到台北去陪伴他,接他回來檳城療養後,自己還是繼續上班,擔起家裡經濟的重責。

而在這一切之後,老媽只是很若無其事,輕描淡寫地說,她的愛情乏善可陳。

這樣的老婆去哪裡找。

可能老媽有感於自己的付出,不像下一代和她一樣辛苦,所以從小老媽就和我說結婚不是兩個人,而是兩個家庭的事,找個千小姐,少奮鬥十年也沒什麼不好。

不過可惜或許是因為上一代設下的高標準,或許是因為我在成長的路上太孤單太寂寞,我對愛情這回事,可沒有妥協的餘地。每次全心全意投入一段的戀情後,卻總是懷疑這是不是自己要的,希望自己可以得到更多理解更多認同,希望自己可以找到一個,對自己百依百順,又百分之百了解自己的人。

在感情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其實很羨慕老爸這輩子只交過一個女朋友,而且一交就交到這麼好,我也不想帶太多不同女朋友回家啊,只是我太失敗。有時會想問題出在哪裡,老爸是醫生我也是啊,吉他我也會幾個和弦,我和朋友去唱歌六七個小時也不累啊,我的歌聲怎樣都比他老人家好吧。

從小老爸老媽就和我還有老妹說華語,可是他們彼此之間交談時,就會自動轉換成潮州話。記憶裡他們總會一起躺在床上,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聊天,聊著我聽不懂的話題,那種感覺很深刻,覺得他們是同一國的。

可能愛情的世界裡沒有好與不好,只有適不適合。我們尋尋覓覓,都是希望最終能遇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同類。

每次分手都分得轟動武林,驚動萬教,我的青春也慢慢在老媽眼中的轟轟烈烈之間逝去了。想父母在我這個年紀時,都已經結婚了。我也是時候長進一點,做一個成熟的男人。看看老爸是怎麼做的,不要說動手打女人,二十多年來都不曾看過他對老媽大聲說話過。不管老媽怎麼罵他,他也不會回嘴,就靜靜地走掉,也不會自憐自愛,跟老媽說如果他不能給她就去找別人吧。身為一個男人,就應該像座海一樣,包容女人所有的情緒,不起眼,但一直在那裡。

原諒我對愛情的執著,我想這都是基因的錯。

希望有天我也能在和心愛的人一起生活,一起跑步,一起吃飯,一起讀書,一起寫作,一起唱歌
一起討論事情,一起上下班,一起變老之後,若無其事,輕描淡寫地對我兒子說。

他老爸的愛情乏善可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