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林立青《做工的人》
出版社:寶瓶文化
出版日期:2017/02/10
定價:330元
頁數:281頁
2017年書巿開巿以來,寶瓶文化出版,林立青的《做工的人》,肯定是今年度最受到關注和引起討論的書之一,我手上拿的在誠品買的這本已是初刷九刷,銷售量應有上萬本,不可謂不成功。
依此書的作者簡介,作者林立青三十出頭,台灣的"私立科大"畢業,(在任何社會,學歷也是一種階級符號),現從事工地現場監工。作者簡介有段頗為自嘲,"現實專長為搬弄,造謠和說謊,用來保護自己,也保護他人,編織的謊言能夠吸引憐憫,搬弄而成的印象可帶來同情,造謠之後好求取寬容。如此而已。"。值得注意的是,房慧真為此書所作的推薦序《如果在工地,一個年輕作家的養成》中,提到作者林立青的讀書經驗,讀的是"雨果的《悲慘世界》,托爾斯泰的《復活》,《安娜‧卡列尼娜》,當然還有杜斯妥也夫斯基。",可見其養份的來源。
作者在這本書裡書寫工地的人生百態,寫台灣本勞也寫外勞,文字內容多以敍事為主,只是當現實世界有太多的未盡人意甚至醜陋之處時,直接敍事也會延伸成一種批判控訴或怒吼。所以這本書談的也是勞動環境之惡劣,勞工生活的沒有保障,外勞在台灣社會所受到的霸凌和歧視。書寫的視野也延伸到工地週邊或之外,其他的勞動階層,如寫檳榔西施,如寫便利店員。
站在這個角度,作者在這本書裡有許多對社會和體制的不滿,警察作為一個現實生活裡常接觸到的公權力的象徵,在成了作者書寫的對象。在〈賊頭大人〉一文中,作者對警察有如此精僻的觀察:"警察們在面對社會的質疑時,少有人真正覺醒而著手改變。他們將自己年輕歲月投入的信念,轉變為對於體制忠貞不二地擁護,也就不再容許外人質疑和援助。"。這段話,將"警察"二字換成任何一種掌握權力的職業或身份,我想都適用,是很好的反思和提醒。
如此精彩的書寫在這本書裡有很多,像〈種族與歧視〉一文裡,反思台灣人的種族歧視,這段好得不得不引:"但我們確實有種族的歧視,即使現代文化極力讉責,也不容許台灣人說出這樣的言論,但那只限於在有中華民國國籍者的身上。我們的文化可以接受光明正大歧視外籍的人。當省籍不再是歧視的前提時,我們卻可以在各地看到各式各樣的種族歧視,因為那不是台灣人。"。
敍事,評論和反思之餘,這本書其實也隱含著巨大的抒情能量,文章的書寫常常回到自身,如〈伴唱小吃郎〉一文的最後:"我不想花錢買女人,只是不想去回憶那些場景,因為我看過她們身上的傷痕和殘缺。那另一些以此為生的人,我沒有看到的她們那些傷痕和殘缺呢?這是我人生極為排斥花錢召妓買春買醉的唯一原因。"。資本主義扭曲一切,只要站到那些較為陰暗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書寫之必要,感傷和淚,總不匱乏。
書紅是非多,這本書的爆紅和大賣,也引來"消費"和"偽善"的質疑,(質疑不一定是針對作者,或針對讀者或這一現象)。一本書寫勞動階層之苦難的書,長時間躺在資本主義符號的誠品書店的暢銷排行榜上,怎麼看都有點諷剌。但這種批評也是吊詭的,因為這本書的成功,而讓這社會,或更多的人,去知道,了解,甚至關心"做工的人"的辛苦處境,站在"做工的人"的角度,也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總不能強求書寫勞動階層的作品,寫還不夠,還要賣不動,沒人看,出版社賠錢,這才偉大,才政治正確吧。
關鍵或許是在於,在巿場成功之後,對"做了什麼"和"改變了什麼"的渴求。
書大賣之後,作者所擁有的資本也大增,(這資本不一定是經濟資本),"階級"好像不同了,會面臨這樣的期望似乎是一種必然,但這肯定不是書寫者的責任。是不是讀者的責任也難說,相較於兩千三百萬人,一萬人也還是極少數,閱讀本身也是一種消費行為,甚至比起寫作更難做道德規範,更難說我讀了懂了所以我一定要如何為勞工做一點事之類的。
所以歸根究底,這些最終都仍還是政治問題,這本書的書寫暴露出台灣社會對勞動階層的歧視和偏見,也暴露出台灣政壇沒有強而有力的左派政黨的客觀現實,台灣人在政治上的關心總是統獨大於左右,二十多年的民主選舉政治裡,政治人物和政黨總是在野時左派說要保護弱勢勞工,上台後就右傾往資本那一方傾斜。這變成一種歧形的民主選舉政治,而勞動階層總是不停地被政治人物討好又被政黨背叛。
好書讓人有思考的衝動,有寫作的衝動,而這肯定是一本值得一讀的書,我想站在一個不同的角度,說這其實是一本寫得極好的散文,它讓我們意識到散文可以做的事還很多,它的真實性帶領我們穿越不同的社會階層,開拓不同的視野,看到我們平時看不到的角落,在這新聞極度速食化和娛樂化的年代,閱讀好的散文這件事,更顯得可貴和有益。
將這本書推薦給所有喜歡好文字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