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use M.D. 豪斯醫生



 昨晚趁著週末,一口氣將最後一季的House追完。

全劇終了以後其實有些感傷,在英國六年,看了八季,一部影集的終點,也代表著自己人生一個階段的結束。記得剛來英國時接觸到這部美劇,便深深地為其中的醫學謎題,道德議題和醫生之間複雜的人際關係所著迷。有時天寒地凍不想去上課時,便躲在自己房間裡,一集又一集地追著House,看到不懂的醫學名詞時,便趕緊寫下來翻查課本或醫學辭典,算是自己的另類學習方式。或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培養了自己對內科的興趣,喜歡那種將所有問題列下來,分析所有檢查的結果,做出一個診斷,和病人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讓他們好起來的過程。

事實上House應該很多醫生內心黑暗面的投射,在劇裡他總是做些現實裡醫生想做卻不敢做或做不到的事,敢在病人無理取鬧時誠實地大聲斥責他們是有多愚蠢,在病人不珍惜自己生命時嘲笑他們,手下有三四名一流的住院醫生,每次卻只需要照顧一個病人,可以不顧後果地做任何自己想要的檢查或治療,而且不管是什麼科別的程序或手術都是自己萬能的手下動手,雖然不顧病人死活,事後卻又總是證明他是對的,大多數時候都能救回一條生命。

只是在前面幾季了以後,或許是因為編劇江郎才盡,畢竟疾病的數目也有限,劇裡醫學謎題的品質也慢慢下降,畢業工作後的自己醫學知識也比剛看時強大了許多,後面幾季已很難看到自己不懂的醫學名詞,看劇的心態也從剛開始看時學習著的小粉絲,變成一直邊看邊罵劇情的不合理,兜這麼一大圈,如果是現實裡的自己早就診斷到了。

話雖如此,卻還是會一直看下去,因為看了這麼多季,對House這個角色也有些感情,就好像一個朋友或同事,總會想要關心他最近工作上看了什麼有趣的案例,或最近又有什麼八卦可以分享。劇裡的House是一個有感情障礙的人,他的愛情都沒什麼好結果,但他四個交往過的對象都是現實裡醫生會交往的類型。第一季時House就和自己手下的女住院醫生傳緋聞,後來發現原來他有一個前妻,是個事業很成功的律師,再後來他又與自己醫院的院長相愛,以為是真愛了卻分手收場。最新一季他與一個小他很多的東歐女子假結婚,原是為了幫對方拿到綠卡,最後卻真的愛上對方,為了留下她,把申請成功的信丟了。其中一集House心情不好躺在床上想著看過的病人,她便跨坐在House身上把上衣脫了,說老公下班回來心情不好,做老婆當然要好好撫慰老公的辛勞。這一幕實在是看得我血脈賁張,現實裡醫院令人咬牙切齒的鳥事這麼多,有這樣的老婆應該是所有男醫生夢寐以求的吧。

可惜在緊要關頭她接到了移民局的電話,知道House在隱瞞她。人生很多事情的結局和真相都是很悲哀的,這部劇就一直在傳递這樣的訊息。

全劇的最後幾集很感人,演House的好友自己是個腫瘤專科醫生,自己卻得了癌症。因為知道癌症的可怕,所以選擇了自殺式的化療。House很有革命情感地陪他度過這一切,自己的止痛藥也給他吃,陪他在掃描之前去一趟不顧後果的旅行。最後的大結局也很有浪漫情懷,一直以來不管怎樣都要病人活下去的House,在最後當自己的病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時,終於也能夠尊重病人的選擇,看起來總是自私自利的他,也終於能為他的好友著想。

House的好友在做化療時出現很嚴重的幻覺,看到他自己從前已經逝世的癌症病人,那一幕其實我覺得很恐佈,看得我毛骨悚然,心想不會有一天我彌留之際也會看到自己的病人吧。在英國,醫生在簽署死亡證明書後,幾個星期內會收到一張支票,從前是七十三鎊半最近漲價到七十六鎊,裝支票的信箱上都會寫著逝世病人的名字。絕大多數時候,看著那名字其實病人的臉在我記憶裡已經模糊不清了。工作三年,在我腦海裡也沒有什麼留下什麼臉孔,算是一件好事吧,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總是能心安理得地睡得安穩,沒有因為太內疚而一直在心裡掛懷的。

現實生活裡的病人都不會像劇裡那麼戲劇性,絕大多數時候,很快就能得到診斷,若病人不幸過世,死因也都很明確。偶爾也會有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但多數是因為病人過世得太突然,而不是像劇裡一樣一個症狀接著一個症狀出現而束手無策。不懂病人因為什麼原因而去世,確實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但有時又心想,對年紀非常大的病人來說,走得突然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像外公過世時,我們也不知道他的死因,但一直到他過世當天,他都還是能自己照顧自己。畢竟現實世界裡,人力有時而盡,不是像劇裡那樣,有對的診斷,給予正確的治療,就一定有好的結果。有時在反思,對年紀非常大的病人來說,抽這麼多血,給這麼多抗射素和靜脈注射,是不是只是延長他的痛楚而已。等到自己八十歲以後,會不會反而希望不管有什麼事也不要送我去醫院,就躺在家裡有心愛的人陪著就好。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

House這部劇的中心論辯,是在探討是否一個醫生只要有無敵的診斷能力,能治癒好病人,就算他踩過傳統的道德底線,使用有爭議的手段,也可以被視為一個好醫生。但現實生活裡,很多事情並不能這麼結果論的。因為身為一個醫生,即使得到了正確的診斷,我們也無法總是能將病人治癒,但我們總是能盡自己能力,試著減輕病人的痛楚,給予病人最大的寬慰和支持。

很喜歡House的片頭音樂,總幻想自己在看門診或巡房時也可以放著這首歌出場。可能我終其一生都沒有House那麼高明的診斷能力,但至少感情生活不要像他那麼失敗就好了。

願我不管在哪裡,做著什麼科,對待病人,我總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