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反假新聞法〉

近日馬來西亞最火熱的話題，除了大選重劃之外，大概就是假新聞法。

在這裡試處理之。

要處理假新聞法，牽涉到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就是言論自由。歡迎大家參考我之前的〈關於言論自由〉一文，先補個脈絡。

也先聲明，政治立場覺得沒有非黑即白，即是偽中立似是而非的，可以直接跳過這篇不看。

首先我們需要注意的是，類以＂反假新聞法＂這樣的法案，在議會民主國家裡，並不是馬來西亞獨有，近日新加坡也在討論，法國最近也打算通過反假新聞法，台灣民進黨政府去年也在討論＂反滲透法＂管假新聞，德國在去年六月也通過反假新聞法和反仇恨言論法。

會讓這些國家制定反假新聞法的原因，是社群媒體的興起。基本上，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國家，有些有自由民主選舉，有些還是專制獨裁，有些對社群媒體有管制，比如中國，有些沒有。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時，俄羅斯花了一小筆錢，大概十萬美金左右，就在美國創建了許多假戶口，散佈了許多假新聞，試圖影響美國的總統大選結果。這讓西方國家驚覺，自己的議會民主正曝露在前所未有的威脅，歷史上的任何時候都脆弱，透過社群媒體，他國可以用極少的成本，就達到影響公民政治傾向的結果。

西方國家的言論自由和新聞自由，長期以來其實建立在媒體的專業素養和自律，媒體對新聞的真實性負責，社群媒體的興起造成一堆沒人負責的資訊快速傳播，而臉書等社群媒體很明顯沒有要為這些資訊負責，（事實上他們也沒有能力），於是社會開始討論，政府或公權力，是否應該介入社群媒體​上的資訊的管制。

有納粹記憶的德國對極端意識形態的威脅是非常敏感的，而研究顯示獲取資訊方式的不同，會影響一個人的政治傾向，比如德國極右勢力另類右翼的支持者，就比社會大眾更常使用臉書等社群媒體來獲取新聞或資訊，所以德國非常快速和強力地對社群媒體進行管制。然而，即使在德國，這種管制也招致批評，批評者認為這壓縮了言論自由的空間，和造成社會的自我審查。

在馬來西亞這個國家，新聞自由度和司法品質都未盡人意，所以國陣政府要推反假新聞法，遇到強烈的反彈是可以預期的，如果大選很快舉行，光反假新聞法這一議題，就會使國陣丟掉一堆票。為什麼國陣寧可受傷也要強推反假新聞法，我個人認為，是因其在網路輿論的語境中論戰的無能所致，劍指網路和社群媒體，甚至外國媒體，多過平面媒體和在野黨。因為如果國陣政府真要強力對付平面媒體和在野黨，現有的法令己經足以應付，不需要畫蛇添足多弄一個反假新聞法。

反假新聞法在執行上，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何謂假新聞，理論上這需要通過司法程序裁定，那以馬來西亞​的司法公信力，什麼法都可能是惡法。那另一個我們需要知道的現況是，在馬來西亞的網路社群和各種內容農場，假新聞的問題確實嚴重，政治相關的無論哪邊都有問題，比如戴安娜那篇恐嚇Gen Y的臉書貼文，和國陣支持者大量轉發的希盟白皮書沒有承認統考貼文，這些都是內容與事實不符。更糟的是，有些平面媒體的記者會直接看臉書來做新聞，使得這些網路的假新聞有時也出現在平面媒體上。

但這並沒有構成國陣政府通過反假新聞法的合理性，和西方國家不同，馬來西亞的平面媒體從來都深受黨國體制控制，從來沒有真正的自主，可以實現監督政府的媒體天職。平面媒體的不獨立性，也使馬來西亞人民，更傾向通過網路來獲得資訊，（因為覺得至少那未經審杳），馬來西亞的公共討論和對社會議題的關注，很多時候也先發生在網路上，我自己年輕在英國留學的時候也是《獨立新聞在線》的忠實讀者。

反假新聞法若在國會通過，其後續發展是值得觀察的，比如如何執行，執行對象為何，是否有一致性，國陣政府會不會拿這個法案來對付《馬來先鋒報》。反假新聞法會產生一定的嚇阻作用，但若國陣以為透過這個法案，就可以挽回其論述弱勢，那未免也太天真。同理，在野黨的論述空間也不會因為這個法案受到太大的影響，假設在野黨的論述方向從打弊案回到政策討論的話，國陣政府濫用反假新聞法，反而會增加人民對在野黨的支持。

如果我們跳脫馬來西亞的現實，在一個健全的民主社會，反假新聞法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是值得思辯的。看是要站在右邊新自由主義的立場強調絕對的言論自由，或是站在左邊認為應該有一定限制，以維護國安，和提昇公共討論品質。

無論如何，我個人覺得假新聞這個問題，不是通過反假新聞法就可以解決的。媒體夠專業能自主，人民的文化教育夠高，才是杜絕假新聞的根本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