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接觸這款遊戲是在念醫學院的時候。這款遊戲原是一個策略遊戲的延伸,只是在原本的遊戲裡,玩家要採集資源,要篕許多的建築物,要操控數目眾多各式各樣不同的部隊和單位,這對這世界裡大部份的人來說太複雜了,於是遊戲經過改良,玩家只需要操控一個角色,然後殺戮,不管是敵人還是中立妖怪,賺錢,買裝備,然後再殺戮,賺錢,買裝備,一直無限重覆循環,直到對手城破人亡為止。遊戲變得簡單直接了當的多,也相當貼近現實,於是掀起了一股熱潮。在馬來西亞只要有學生有青少年的地方,就會有網咖,網咖裡每個人都在玩著這款遊戲。
他好奇改良發明這款遊戲的程式設計者是不是個籃球員,因為兩隊對戰,一隊有五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負責施放法術控場牽制對手的叫Support,如同籃球裡的控球後衛,通常由智慧型的英雄擔任;皮特別厚血特別多會戰時衝出去挨打當肉盾的叫Tanker,如同籃球裡的中鋒,通常是力量型的英雄;有大規模殺傷力絕技的叫Nuker,如同得分後衛;有強力第一擊可以發動會戰的叫Initiator,如同大前鋒;攻擊力輸出最高負責把對手通通解決掉的叫Carry,如同籃球隊裡的明星小前鋒。這是一般的分類法,和籃球一樣,也有一些特定功能性的角色,專門打中立妖怪賺錢躲在森林裡的叫Jungler,專門和隊友一起圍毆對手的叫Ganker,專門拆敵人家的叫Pusher。
和現實裡打籃球時每個人都想耍帥得分,沒有人要做防守搶籃板等苦工一樣,在外頭打DOTA也會看到隊裡五個人都想當Carry,沒有人要做Support,然後就被分工明確的對手打爆。
他有時也好奇搞不好發明這款遊戲的程式設計者是個婦產科醫生,因為每次會戰過後到了緊要關頭,就會聽到網咖裡一大群人同時喊著:"Push!Push!Push!"。
開在大學附近的網咖生意總是特別好,尤其是在期末考結束之後,要先打電話去訂位或和網咖老闆混得夠熟才有位子。一小時兩元,一次預付八元可以玩五個小時,對學生來說,確實是經濟又實惠的娛樂方式。一個狹小吵雜的空間,五十個人,五十台電腦,一瓶Nescafe,一間廁所和一個早不能沖水的馬桶,就足夠盡情地揮灑一夜的青春。
大部份人都喜歡聽到殺死對手時發出特別音效,連續殺死三個是killing spree,連續八個是Monster Kill,連續十個以上就是超乎神的境界。有些老玩家厭倦了便把音效關掉,放些廣東流行歌曲,所以網咖裡便有種古巨基唱別再做情人做隻貓做隻狗到一半便God Like的奇怪混音氛圍。
雖然帳號和匿名可以自訂,但他發現一些骨灰級的高手會固定使用同一個名字,那彷彿變成一種註冊商標,如同古代行走江湖時的名號一樣。在他常去那間的網咖裡,實力最強的一等一高手叫Nandalyo,還有一個和他一夥但實力稍遜一籌的叫Genesis,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人本人長什麼樣子,但只要他們的帳號一出現,大家都會想要和他們同隊。時間久了就有些技術沒那麼好的玩家因為怕沒有人要跟他們同隊便只好打著Nandalyo的旗號招搖撞騙,開始遊戲之後沒多久就被打爆,引起其他一心只想和絕世高手同隊的人罵聲連連。
受到一個很囂張的職業級玩家啟發,他給自己取了個暱稱叫木木木。
DOTA的世界有自己的語言,所以玩DOTA對學習語言這回事有很大的幫助。所有英文的單詞在這裡都有其延伸的意義。如GG原本是Good
Game的縮寫,但在DOTA裡就變成絕望,認輸,自暴自棄的意思。Pro指高手,Noob是大多時候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白痴,Feeder罵是一直被對手殺死讓對手賺錢和經驗值的廢柴,Kser是每次快要殺死對手時跑出來補上最後一刀把錢和經驗值搶走的討厭鬼。除了英文之外,玩DOTA之後,他的廣東話也大有長進,雖然說學到的都是mahai,sohai,noobhai,chowhai之類的詞語。
那天,他和一直因為他去網咖而生氣他的女友分手後,獨自一人到網咖報到,心想從此以後終於可以盡情遊樂了。平時已經為了日後要救人而讀這麼多書,他可沒心情用Omniknight還是Chen這種樂於助人的角色,當然是選Terrorblade或Riki盡情殺個過癮。
只是這天他的運氣特別不好,總是和一些實力不怎麼樣的玩家同隊,他使盡吃奶的力,也贏不了一場。尤其是其中一位的玩家,每場都死了十多次,除了懂得KS之外實在是沒什麼其他的貢獻,連輸五六場的他有點毛燥,在一個快要到手的Kill又再被那傢伙KS之後他忍不住發火狂飆打字大罵到:"You Fucking Noob Feeder and Kser!!!Can you stop ks my
kill and do something more meanful? Look at your stat!!!WTF is that?",不知怎麼他就是很生氣便繼續狂罵:"Fucking
Mahai!!!Cibai Sohai!!! KS Noobhai!!!Feeding Chowhai!!!",大概連續罵了十五分鐘左右吧,才有個隊友打字說:"Dun scold already la, that guy is a girl."。
他愣了一下。
想當然爾那一回合他又輸了,八元五小時的Package也到時了,他悶悶不樂地走出網咖,看見一個留著長長金髮,身材姣好的美女坐在涼椅上,抽著煙。不懂是哪裡來的勇氣,或是受了什麼驅使,他走了過去,坐在她的身旁。
她冷眼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說:"你就是剛剛那個一直在罵髒話的傢伙?"
一時之間他也不懂是該否認還是承認好,只好抱以一個尷尬的微笑。
她抽完了煙,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眼神,便起身走了。
那一剎那,他只覺得玩DOTA的女生真是性感。
後來這遊戲的熱潮持續不退,但時代會進步,家庭網路的速度變得更快,更多同類型的遊戲推出,遊戲也出了第二代,更多人選擇待在家裡,網咖的生意大不如前。
他也早已從醫學院畢業,偶爾下班後回到家裡打開電腦玩個一兩回合。但與從前不同,他不再打字,也不開Mic,始終保持沉默。
因為他再也沒有機會知道,每個名字的後面,在網路的另一端,是否也坐著一個美麗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