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少年的盛夏紀事

那是在我第一本書之前的事。

那是個臉書還沒有開始流行的年代,網路還是部落格的天下。

我在英國寒冷的冬天裡,在網上找到了那天晴的無名小站。那天晴是馬來西亞八字輩文青的老大,因他年紀最長,而且他和其他文青都愛寫詩或散文不同,他堅持只寫他的長篇小說。

那時那天晴在他的無名上連載一篇名為《雨樹》的長篇小說,我一開始看後便欲罷不能了,在被窩裡一篇接著一篇追著取暖。曾幻想成為馬來西亞的村上春樹,但早已有人寫出如村上春樹作品般這麼觸動心靈的東西。

這篇長篇小說後來發成單行本了,改名為《孤島少年的盛夏紀事》。書一出我就立刻買回家重頭好好再看了一次,大力推薦給朋友。那是個還沒有完全長大,還沒有踏入社會,還期待真愛,懷抱理想,會為所有不合理的事感到憤怒,期盼自己能帶來一點點的改變的年紀。

若人生是條抛物線,那時或許是最高點。

過後我們會慢慢地發現自己能做的越來越少,慢慢地妥協得越來越多,慢慢地接受現實,慢慢地學會這個社會的遊戲規則,慢慢地開始計較自己擁有多少,在弄懂這一切之後,慢慢地要求請不要改變什麼,因為我們不想要失去我們用我們的青春好不容易換取而來的利益,我們只是想要一個舒適,安穩,而免於恐懼的生活。
建立更美好的世界這種事就留給比我們更有能力的人吧。

見到那天晴本人是讀了這本書很多年以後的事了,那時在大選前夕,我從新加坡飛到吉隆坡,坐著一位美女的車,換了MRT到巿中心。那時那天晴已經結婚,是一個孩子的爸了,理了一個平頭。那天晴的人非常好聊,那時滿腔熱血的我問他大選反對黨會贏嗎,他說非常困難,大選的結果最後也如他所料。他讀的小說真多,聽他說了一陣馬奎斯的《百年孤寂》,他說他仍是在努力寫小說中,其中一本是後來出版的《執行者》。

因為我趕著坐當晚的飛機回新加坡,所以我們只聊了一罐啤酒的時間便匆匆道別。九個月的日子裡發生了許多事情,反對黨輸了,夢碎了,一切都回到原點,什麼都沒有改變,我將染過燙過的頭髮剃光了,比那天晴的頭髮還短,又長出來了,又染了,又燙了,又剪短了。

我將兩本《孤島少年的盛夏紀事》帶到了新加坡的書室,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書室裡又讀了一次。只覺得寫得真好,二十九歲了,我還是沒有寫出自己的第一本長篇小說,但我始終覺得,自己理想中的長篇小說,應該是要像《孤島少年的盛夏紀事》這個樣子。

這應該是一本要紅起來,要讓更多人看到的書,卻只有九字輩的第一文青曾和我提起這本書很好看。

這本應是在這土地上我們這一代假文青的聖經。

像座孤島,抽一根煙,喝一口酒,觸碰這本書上的文字。試著努力抓緊住自己的一部份,在它消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