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楊邦尼時我還和妳在一起。
那是一個晴天,難得我們兩個人都沒有上班,我們兩個人坐著計程車北上,過了關口,換坐巴士過長堤,等巴士的時間有點長,天氣很熱,應該坐計程車過關的,妳說。
過了長堤之後的一切都變得熟悉和自然些,呼吸的空氣中也多了點自由,這是我第一次帶妳來到我的國度,或許至少妳是這麼覺得的。但其實這個國比她看起來得複雜得多,我不懂如何說明,或讓妳看到她的全貌,我甚至不懂是否能讓妳明白,我中學念的是一間怎麼樣的學校。
學弟在長堤的另一頭等著我們,帶我們穿越這城巿古老的巿區,喝有歷史的涼茶。巿區裡有好幾間別有風味的店,開在十分古老的建築物裡。學弟和楊邦尼約在一間咖啡室裡,我們到時他已經坐在那,我和他交換了彼此的書,他看到我在書上寫東西就說他也要提字。楊邦尼的人就和他的文字一樣溫柔,不知怎麼,我總覺得半島南端寫作的人似乎總比我們北方人來得更優雅一些。和楊邦尼聊了一些寫作和出版的事,沒有很久,楊邦尼說他還有事要先走了,我也忘了和他合照。
過後學弟帶我們到楊邦尼和他的母校,這個國度裡最大的獨中,大得可以在古來開一間分校。我從中學時候開始就聽過這所學校的名字,仰望著它,獨中在這半島的處境,大概就是武俠小說中的南帝北丐吧,但直到這一天我才真的自己來過了一趟。隔著海,是我和妳居住的島。
其實幾個星期之前我陪著學弟去了一趟古來,他去給哪裡的學生說了場關於文學的講座,聽著學生們叫他學長,那場景其實有點似曾相似,我也曾經擁有一個那樣的國,一個會想把自己在外面所學帶回去的地方。
讀楊邦尼的《古來河那邊》,我心中只充滿無比的羨慕,一個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可以和一個地方這麼緊密的連接在一起,那所有關於古來的,客家的所有細節,都藏有回憶,或帶有特別的意涵,一個人生命中發生過的事就和一座小鎮隨著時間而產生的改變混合在一起了,無法分離開來。不像我總是遷移,剛剛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是哪裡的一份子時,又到了收拾行囊離去的時候。我好像到哪裡都可以生存,卻終究無法理直氣壯地介紹自己是哪裡人。
或以一個地方為名寫一本書。
而且就連妳生長的那座充滿移民的島嶼,也開始在提倡本土化了,我卻始終無法對妳說清楚,讓妳明白,我是在一個怎樣的國活過來的,最終也無法讓妳相信,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牽著妳的手遙望古來河那邊,我的心中曾閃過一剎或許真會從此與妳一起在一個地方長久居住的盼望。
不過可惜最終我們也就真的只是那麼一剎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