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幾個星期,我必須說我要修正我自己。
我意識到在馬來西亞華文社會,要進行任何公共討論,都是非常困難的。而這不只是討論的態度或倫理問題而已,這牽涉到更深層的結構性問題。
馬來西亞華人,特別是華文使用者,在各方面的差異性實在是太大,包括來自不同的地域,(馬來西亞很大),不同的教育體系,(獨中,或國民(型)中學),不同地方念大學或工作,本土或旅外,離散性很強。
這造成共同知識體系的缺乏,即每個人定義的"常識"不同,你的"常識"不一定是我的"常識",但又需要共同面對同樣的公共問題,比方說政治。
所以說很多的"討論",其實已經不是討論"立場",是在討論"認知",每個人當然都會堅持自己的"認知"才是正確的,所以缺乏共同的"認知",當然也無從"討論"起,你覺得這是地瓜,我覺得這是馬鈴薯,都不能達成一致,那要討論要怎麼煮,是沒有意義的。
那雪上加霜的是,很多馬來西亞華人都不閱讀,不一定是沒有閱讀的能力,更多時候是沒有閱讀的意願,不要說紙本書,臉書文寫太長都不一定會看。閱讀匱乏的結果就造成脈絡匱乏,脈絡匱乏的結果就造成理解匱乏。
那當然社會裡還是有一些讀書人,或稱之為知識菁英好了。這些知識菁英雖然很多時候書讀得不少,但為了尋求,或強調,自己在社會裡的定位和位置,通常書都讀得很專,只限定在特定的領域,那在馬來西亞這個困難的大環境裡,他們往往面對相當大的現實上的壓力,或有沒有得到自己應得的關注和肯定的心理。因為現實太困難,社會太無情,缺乏公權力,所以往往也不覺得社會和公眾是自己的責任。這樣的心理狀態,讓他們在自己的領域裡受到他人或公眾的挑戰或批評時,往往會表現出自己知識上的優越意識,而做出激烈地缺乏理解地的回擊,往往讓自己變成另一種形式的知識和論述霸權。
所以在這種大環境下,以反霸權的出發點去"討論",當然是會促進一些理性思考,但更多時候,很多人,其實對很多事情的"認知"是來自於你的書寫,所以也無從判斷很自然地就認同你的立場,或者甚至變成認同你,那帶著促進公共討論的立意出現,最後實質上其實只是在造粉,把自己形塑成另一種威權,變相地在促進威權崇拜。結果就變成,覺得你是敵人對他不利的陣營就只是想要打倒你,認同你或是覺得你對他有利的陣營,就替你辯護或借你的力去攻擊對手。
這對促進群體和社會的進步,其實毫無意義。
馬來西亞華人,不止經濟上的貧富差距很大,教育文化知識程度的貧富差距也很大。
所以我覺得還是回到更基本的,推廣閱讀和重建知識體系的工作上,雖然適度的討論也可以促進公眾對知識和閱讀的渴求。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理想國,但這世界或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百分之百理想的社會,覺得能做多少那就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