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台北的機場總是下著雨，隔著窗，我看著一輛空中巴士在我面前緩緩地後退。有些人在路上看著自己的汽車被拖走，有些人在校園裡看著自己的腳踏車被拖走。
今天我看著自己要搭的飛機被拖走。
於是我再次啟程，重覆一天之前才走過的旅途。因為距離，我們之間的相遇總是需要精心策劃。擔心出了什麼變卦，擔心錯過了與妳相遇的時機，結果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這麼珍貴，與妳在一起，從沒有需要煩惱沒有事情好做的時候，或吃頓豐盛的晚餐，或一起看部電影，或買杯咖啡坐在便利商店外閒話家常。一天的光陰，一眨眼一下子就過去了。其實如果我們能天天在一起，或許一輩子也一眨眼一下子就過去了。
就在兩週年的前夕，難得因為意外而讓我們有多些相處的時光，縱使那只是短短的八個小時。
日復一日規律的生活總讓人不免意志消沉，只有離開原點，在這世界裡移動，從天空往下俯瞰自己原先的所在時，才會反省自己，有些寫作的衝動。
這兩年來妳總是我在這世界移動的原因。
記得我們曾花了很多時間討論，到底屬於我們的週年紀念日是在十二月三日還是四日，因為當我們決定在一起的那刻，我的世界是十二月三日，妳在地球的另一端卻已是隔日清晨。而那時我們都還不曾單獨面對面地說過一次話。
或許那時我只知道妳照片裡的模樣，而我的臉龐對妳來說想必是朦朧的，因隔著半個地球的距離，朦朧是一種迷人的美。而妳吃的這點小虧想必也不重要了，兩年過去妳的頭髮長了，閃閃發亮了，我的頭髮少了，白了，噢不，那妳不仍在吃虧著。
記得那時的我總是滔滔不絕，試著營造一個能保護妳的，能讓妳崇拜的巨大身影，喜歡與妳分享我的一切，帶著一點得意。印象中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很多時候我們都肩並肩地在走路，走過我們相識的地方，走過愛丁堡的古墓，朝著倫敦的鐘樓走，朝著林口山上的學校走，走得累了，我們就找個地方落腳，每次都抱著又期待又怕受到傷害的心情，看看這次我們又定到怎樣的便宜房間。或是個冷氣漏水的閣樓，或是個不通風的地下室，或著廁所比飛機上的還要小，或者入口在看不見的小巷裡。
這些年來，走著走著，我一心想著與妳越走越近，妳卻走出了小鎮，走下了刮著寒風的山頭，走到我夢中城巿的中心裡。
妳的世界比從前大得太多了，妳的生命裡出現了很多比我更出色更有學問的人。因為找不到參考書目，我開始學習沉默一些，扮演好一個聆聽者的角色，輪到妳給我上課。雖然有時會懷念從前和妳說歷史故事的時候，但縱使妳穿越時空回到古代，一聲呼叫我還是會從外太空飛去找妳。
隨傳隨到是一個夢想，是一個努力的目標，但至少從火星開始，我已登陸月球。每當妳說著妳對社會的想法時，我總在想自己在妳這年紀時自己腦子裡都裝些什麼。原來很多想法，不著邊際的計劃，很多時候只是一種迷失，找尋方向的過程。可能在那之前，很多時候自己都在想，如何才能確定這就是自己想要的，這就是自己這一生該做的。
有時是需要一點時間，去明白人生短得就只夠全心全意把一件事情做好。在老的時候可以自豪地說，自己已盡了全力，沒有辦法再做得更好了，也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很感傷，兩年這麼長的時間就這麼地逝去了。
很開心，兩年這麼短的時間我們卻收集了這麼多回憶。
而前方的路，是這麼地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