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中的一代

祖母日前過世了。

祖父早在二十年前過逝。所以在我人生大部份的歲月裡,我只有外公外婆和祖母,外公五年前過世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至親離開我們的痛,外公過世後,外婆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於前年安祥離世。

祖母過世前幾個星期,和剛認識的新加坡朋友聊天,他聽我說我是檳城人,便和我聊起喬治巿,說喬治巿這近幾年變化真大。巿裡很多二戰時候留下來的房子,在申請世遺成功後,隨著旅遊業的發展,現在都變成格調餐廳,咖啡館,或旅社了,在那些舊房子繼續生活的居民也會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少,或許這也是城巿變化必經的過程吧,人總是會不停地搬到更新,生活條件更好的房子裡。但想到幾十年來曾在喬治巿中心存在過的生活形態將慢慢消逝,總是令人感到感傷。

祖母一生中大部分的歲月,都是在喬治巿巿中心的老房子裡度過的。據家裡的長輩說,那房子曾在二戰時受到戰火摧殘,祖父後來出錢重建的。小時候去探望祖母,覺得祖母家好舊好舊,在一條寬度勉強只能讓一輛車通通的巷子裡,巷子兩旁有水溝,從馬路到大門有橫跨水溝的階梯,大門外有兩根柱子,柱子和房子之間有非常矮如椅子般高度的牆,小時候常坐在上頭。大門旁有兩個窗戶。走進大門是廳,不大,夠擺下一張沙發,一台電視和一張桌子,廳左右各有一個門,門上掛著太公和太婆的像,左邊的門後是一個由一米高的木板疊起來的,很小的房間,祖母總睡那,從房間的另一個出口爬出來看得到右邊的門,右邊的門則通往廚房,廚房有個天井,天井下有個蓄水池,祖母總是在那洗衣,蓄水池旁是廁所,廁所旁有個樓梯,很陡,感覺好像由幾塊大石頭堆起來的,二樓有好幾個房間,我從小到大都不常上去。

祖母是我從小到大唯一一個堅持和我說潮州話的人,因為父母親和我比較常說華語,和學校教育禁止講方言的關係,潮州話我只會聽不會說。祖母過世以後,喪禮依潮州人道教的習俗辦,法事的過程有潮州戲,唱的人哭腔超重,因為會聽潮州的人越來越少了,現場還打出了字幕,我們這些家屬就好像舞台劇的臨時演員,配合演出採藥,破城門,過橋等情節。

整場戲演完了,家屬好像也真的身歷其境,送了死者一程,得以渲洩情感,撫平傷痛。

我覺得很有意思,慶幸傳統民俗文化還得以保存下來,我問前來觀禮的舅舅,這一切到我這一代時還會存在嗎,會不會消失,他很有信心地說,這是文化,一定會傳下去的。

祖母火化後一家人坐在一起潮州粥,想起自己從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學好華語說好英文,才能和國際接軌,此刻我才體會到屬於少數的珍貴。

夢想有天華小和獨中會開始上方言課,把方言文化傳承下去。


夢想有天我的孩子們看到潮州戲時,也會和我一樣,覺得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