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記

上帝是公平的,身體其他地方很多毛的人,頂上往往就無毛。科學一點的說法,這和體內雄性激素多少有關。家裡的男人如老爸和大舅舅,現在都沒剩下多少頭髮了,所以我也開始煩惱自己還剩下多少煩惱絲這回事。

其實也只不過十年前,當身邊朋友都開始學著塗髮膠照顧他們的髮型時,我去理髮店總是很豪氣地叫理髮師幫我剪得越短越好,因為我的頭髮太茂盛,總是很快就會再長出來了,懶得又來剪。

也不懂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頭髮長了後便分佈得不大均勻,額頭兩邊開始禿了兩塊,於是我開始在意自己的髮型,花了不少錢投資,燙了頭髮讓它看起來蓬鬆一些,可以遮住沒有頭髮的部份,又染了非常暗的看起來像黑色的咖啡色,讓頭髮看起來不會那麼油。

本以為換了一個髮型後便可以秒殺無知少女,結果妳看到我時的第一句話便說:"啊你真的越來越來Ah Beng了。"

話是這麼說,但每天睡醒照鏡子時看到自己的新髮型仍覺得很滿意,更重要的是容易整理,放一些水,擦一點髮蠟就可以出門。

人總是有自我痊癒的能力,在我帥哥夢醒後開始關心國家大事,祈禱公平與正義會得到最後勝利,期待歷史會向前走一步。本知道這事情困難重重,但說一次沒有人相信,在周圍的人各都說一次後,在心中也就燃起了小小的希望,也許那個夢想有天真會成真,馬來西亞華人再也不是二等公民,有自由傳承自己文化和教育的權益,有與他人在社會公平競爭的權益,有公平參與政治的權益。

最終開票結果出來,夢還是碎了,當下覺得很難過,但在那片刻,好像有幾百萬自己族群的人陪著一起難過,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經驗,哭的時候反而覺得很溫暖,一點都不孤單。

隔天睡醒,太陽照常昇起,世界一如往常,我們做著夢,但什麼都沒有改變。有點不甘心,想做些什麼來為那碎掉的夢留個紀念。睡前和一個女生聊天,和她說我很傷心,我想把我的頭給剃光,她說,那就剃吧。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抓了抓頭髮,心想這頭髮真是好看,真的要把它全剃光嗎,這真的需要一點勇氣,和自己說不要衝動,這心情忍一下就過去了。走回自己房間,看見陽光斜射進房間裡,又覺得有衝動想做的事,沒有把它完成,真的很窩囊,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拿了錢包,走到樓下的理髮店,和理髮阿姨說我要把頭髮剃光。

"你的意思是剪得很短?"理髮阿姨問我。

"不,全部剃掉。"我說。

理髮阿姨點點頭表示明白,問我為什麼要剃頭,我說因為昨天馬來西亞大選反對黨輸了,理髮阿姨問我選舉輸了為什麼要剃頭,是因為我和別人打賭嗎,不,我說,不是因為打賭。當理髮阿姨用那像除草機的機器把我帥氣的頭髮剃掉一道時,我真的有一種想要流淚和尖叫的傷感,原來我的頭真的很禿,我真的有需要把頭髮全都剃掉嗎。但頭剃了一道就是剃了,騎虎難下,不可能剃一半不剃一半吧,只好閉上眼睛,在心裡默默含著淚讓理髮阿姨把我的頭髮剃光。理髮阿姨問我會痛嗎,我說還好,頭皮不會痛,但我沒說出口,其實我的心很痛。

整個過程很快,我花了幾個小時幾百塊燙和染的頭髮,十五分鐘就鏟除乾淨了,但感覺有十五年那麼久。走出理髮店,一群中學生看到我就大喊:"Walao ehBotak!"。回到家自拍了張照片放上臉書,破紀錄地得到了超過兩百五十個讚,原來剃一個頭就可以站上人生的頂峰。睡前和我聊天的女生訊息我說,她看了我的照片,一直忍不住狂笑,她原以為我只是在形容我的心情很不好,沒想到我真的這麼想不開。

洗了個澡把身體上的髮屑洗乾淨,洗頭時本能性地倒了洗髮精,結果因為沒頭髮洗髮精便沿著頭的弧度流了下來,只好趕緊用雙手抓住頭像洗碗一樣洗頭。洗好了澡後,本能性地拿吹風機吹頭,結果還沒吹頭就已經乾了。

出門後,走在路上,只覺得每陣風吹來,頭皮都有點涼,一直不自覺地忍不住用手去抓自己的頭。我終於得到了我要的關注,每個經過的路人都會有意無意地看我一眼。同事看到我的頭都忍不住偷笑,私下議論我發生了什麼事。

"該不會是為了慶祝衛塞節吧?"

很多病人看到我時也愣了一下。

"醫生,你是要去當兵嗎?"

"噢,沒有,我是馬來西亞人。"

"所以你是要去馬來西亞當兵嗎?"

剃了頭的那個星期我回了趟檳城,老媽一度還擔心我剃了頭能不能入境,我說大舅舅光頭這麼多年出入境都沒問題。結果回到檳城後發現,檳城在那個星期路上好像也不少光頭的人。

一位學弟告訴我,他看到我剃了光頭後,覺得很感動,深受啟發,便約了另一個學弟一起去剃頭,另一個學弟說好沒問題一定你剃了我就剃,學弟就和他說沒問題他剃了他也會去剃,結果兩個人都在等對方先剃,兩個人最後都沒剃。

學弟和我說他們兩個人隔天都很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衝動,如果剃了頭就不會有正妹要他們了啊。

那刻我知道自己人生陷入了一個真正的悲劇,失戀,國家前途悲慘,沒有頭髮,也沒有女生要我。


剃了頭五天後,我交了一個新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