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

妳打來的時候,我人在內湖,和出版社的編輯吃飯。

"不好意思,我知道有點冒味,只是真的好奇想問一下,老師你書裡的那個女生,是真實存在的嗎?"編輯問我。

"真的存在的啊,"我說,指了指手機,"剛剛就是她打來。"

"所以她是在台灣念書嗎?"

"對啊,"我停頓了一下,"交了個台灣男朋友。"

"所以是個可以心服口服的對象嗎?"

"分開了很久以後才在一起,所以好像也沒有服不服氣的問題。"

"就,怎麼說呢,"編輯停頓了一下,"情感上還是會連結吧。"

"不錯吧,見過一次,是個很有光芒的人。"

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妳曾經對我說,當我從光裡走出來,像個平凡人一樣地走到妳的身邊,對妳而言,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因為知道今天要和妳見面,所以我特意讓自己的頭髮凌亂,不擦髮膠,不戴隱形眼鏡,戴著和妳在一起時買的黑眶眼鏡,穿了件格子襯衫和卡其色的長褲。

因為真的很久沒見面了,而我和妳也各自在各自的國,有各自的生活,所以當我走進與妳約好的星巴克時,我心裡是有小小不安的,會不會已經疏遠了呢,會不會沒有話說呢,我會不會不小心就說錯了什麼呢。

我很快地就在店裡,認出坐在角落的妳,小小的咖啡桌上,擺滿了書。當我在妳的身前坐下,看著妳讀書時的臉龐,發現原來一切都還是這麼地熟悉。

"為什麼要穿格子襯衫啊,看起來很像一個宅宅耶。"妳笑著說。

之前被嫌像一個Ah Beng,現在被嫌像一個宅宅。

"剛剛去出版社和編輯吃飯啊,總不能穿T-Shirt吧。"

妳點了兩杯特大的飲料,說有買一送一,"抺茶拿鐵好嗎?"妳說妳幫我做決定了,我說真巧,我在新坡也只喝這個。

我們聊了很多,六個月的時間有很多空白可以填補,我們聊彼此的近況,聊我們共同認識的人。

我說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學弟苦戀了三年的學姐,學弟從我們在一起之前就開始苦戀,到今天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了,他還在繼續苦戀中。

"愛情的結局和為愛情付出多少往往沒有太多關連。"我有點感慨地說。

然後,我們相視了好一陣子,最後我和妳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聊最近都讀了什麼書,在忙些什麼,我說我訂下了很龐大的寫作計劃,真的希望可以完成,妳說妳已經沒在寫了,妳對寫作真的沒有那麼大的企圖心。可以坐在妳的身旁和妳這樣聊天感覺真好,好像時間不曾走過,什麼都沒有改變,我們還是和從前一樣。

接著,我才發現桌子上有個保溫水瓶,上頭寫著他的名字。

每當妳說"我男朋友"這個詞時,我還是總有個錯覺,妳是在說我。聽妳說他對妳的好,他對妳的照顧,他和妳相處的細節,聽妳說這些我曾經多麼希望成為和渴望擁有的一切一切,我始終沒有說出口,其實我明白妳一個人在全新的國裡,放不下我,必定很孤單,找一個和妳屬於同一國的人,才會快樂。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放下妳,只是在妳之後,我一直找不到一個人,能讓我覺得她和我是同一國的,因為我的國已經消失,不存在了。

"不過他最近好像想要出國留學。"妳說。

"哦?他想去哪裡念?"

"英國。"

"這麼巧。"

"而且他畢業後好像也不想回台灣工作。"

"那他想去哪裡?"

"新加坡。"


妳說。